北有寒山

逴龙赩只。

【方袁十里】Он поэт

*流浪歌手方x流浪诗人袁 

*8k 评论区夸我谢谢

*莫名其妙 作天作地 全是我强求

*私设如山 我流ooc 善用退出

 

 

 

 

SUMMARY:

“玫瑰花瓣、公路的里程碑,或者人手,比起爱、欲望或者万有引力来,都具有同等重要性。”*

 

 

 方晓东第一次见到袁广泉是在上海的地铁站。南方梅雨季节,地面墙壁都在回潮,瓷砖被踩的发黑,方晓东背着吉他伫在出口旁。天色灰蒙蒙又要下雨,蝉声大片粘在一块,腻成一个滂沱的夏天,太阳被融化流在地上,躺成一条翻滚的热河。方晓东开始弹起了吉他,一些基础的和弦和不成调的旋律,拼拼凑凑首小曲,很配上海闷热而连绵的雨季。袁广泉是在这个时候站在他面前的,小白鞋黑裤子白衬衫,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扔硬币给面前的年轻人。方晓东觉得好笑,问他:

“你在干什么?”

袁广泉眼睛眯了眯,打量了一下,反问:

“你呢?”

方晓东扫了一个不太准的和弦,挑了挑眉,望着袁广泉身后大片的乌云说:

“致敬魔都的准静止锋。”

“要下雨了,快回家吧。”

袁广泉转身摆摆手,看上去心情还不错。方晓东还站在原地,背上薄薄一层汗,被风吹过有点冷。面前人刚刚确实还说了些什么的,他听不太清,不知道是不是上海的雷声太响,依稀在空中流淌的热量之中只飘来一句话:

“所以你就只能当个歌手。”

于是夏天的雨就这么落下来。

 

 

后来方晓东才知道当时袁广泉已经认出了他,曾经在自己父亲的聚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早就记不清了。自己当时正处于迟到的叛逆期,大学毕业后听话好好创业,凭头脑拿到了一点小成就,谁料一意孤行扔下公司就走,在雨季追求自己早该追求的什么青春什么梦想。聚会上的人大多得体,就方晓东一个特地穿的像个摇滚青年,扎眼得不行。袁广泉不算特别给人有记忆点的长相,当时可能也是这一身衣服,百年不换的白上衣,一式一样的白鞋。

方晓东躺在自己租的小平房里,手指敲着床板,就着窗外的雨声打节奏。扣到第五十几下的时候他的手机震了一震,发现自己微信有了一条好友申请,备注很简单:袁广泉。

方晓东念叨着,袁广泉,袁广泉,哦,可能是他爸的朋友之一,也大概是从那里要到了自己的微信号。方晓东点了回复,打了又删,最后回了一个问号。

几分钟后“新的朋友”那栏还是没有新的消息,倒是他爸给他甩了个链接,怒气冲冲配了一条语音让他好生和别人交交朋友,不要整天胡思乱想。方晓东点开链接,看到了照片底下写着的职业,叫“诗人”。网页不是很正规,估计是自己做的,经历一划到底寥寥可数,没有获奖也没有头衔,作品倒是附了几首。他爸给他介绍了好久,说袁广泉是个特别有个性的真艺术家,喜欢旅行,喜欢新鲜感,从不会留恋一个城市,他们那圈的朋友说他简直仙风道骨,有点遗世独立,袁广泉就会和他们摆摆手,表明自己只是讨厌习惯和墨守成规,这会磨灭掉很多感官,诗人不能失去感官。

朋友问袁广泉能忍受在同一个地方呆多久?方晓东他爸发了好几条消息给他儿子,好像知道了答案是个不得了的大事一样,他说:你知道吗?他回答说九十天。

袁广泉那里终于来了消息,方晓东颇有兴致点开,发现人家问了一句:

“不玩摇滚了?”

方晓东打了一串省略号,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圈,最后才点了同意,又纠结来纠结去,设置了朋友圈对其不可见。

对方好像并没有在意,给他发了个你好的表情。方晓东问他:

“为什么说我只能是个歌手?”

几分钟后袁广泉给他发了一条语音,前两秒里全是风,第三秒有个男声开口说话,告诉他:我问你个问题,准静止锋是什么?方晓东给他转发了一个百度链接,又发来一条语音,风声明显小了很多,应该是找了一个地方坐定下来发的。袁广泉笑了一会,说: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的是,这个季节在你心里真的只有准静止锋吗?”

方晓东想当然不是,还有冷暖气团在城市上空争执不下,地面上人潮浮动形形色色,远观只不过须弥芥子,头顶暗潮汹涌,争夺一场季节的归属权,而不抬头看天的人往往只能看到雨、连绵不断的阴雨。袁广泉饶有趣味地看着对面正在输入中又删除,转眼又不知道在打些什么东西,好久都没回复。最后白框框里只有两个字:不是。好像是十六岁的劲儿又上来一样,懒得和你解释,装作冷静地漫不经心。

袁广泉终于决定打字:这样不行啊。

 

 

大约大半个月,方晓东和袁广泉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方晓东白天空着就在家里写写歌睡睡觉,晚上有几个酒吧请他驻唱,袁广泉反而白天不常出现,忙着写诗,晚上倒是会悠闲地翻翻手机,爬几个年轻人爱看的网站。

方晓东问他:

“你们诗人写诗不需要感觉的吗?你懂我意思吗,感觉,就是那种创作的感觉。”

袁广泉隔了几个小时发来一条语音,十几秒,他说:

“我的灵感像新月啊,每天和太阳同升同落昼出夜伏,在晚上会结成冰。”

方晓东正好中场休息,点开语音,仔细辨认了一会背景音,拧着眉头好生回想:Onegin’s Theme.不知道多久前看的BBC电影配乐,独特的感觉倒很配诗人的气质。方晓东说想出门透透气,走到大街上给袁广泉发消息:

“那我的创作灵感像满月啊,是一块天上的蜡,白天会融化掉。”

“那还是你的更亮啊。”

 

 

方晓东下班的时候已经凌晨了,他裹着衣服往家里逃。当窝回自己的床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问了袁广泉一个问题:诶?你为什么会去听奥涅金啊?

这个晚上方晓东第一次揭开了诗人身后的一角窥探。袁广泉去了很多地方,都是一个人,中国境内山河掰手指一个一个去走,去青海湖熄灭爱情,去完成半截的诗,他说鹿的眼睛是两扇有婴儿啼哭的窗户,内蒙草原上的野花会随着马头琴回归*。然后袁广泉归宿般又一个人走向寒流的最尽头,在纯白里找自己像新月一样看不见的飘在天上的灵魂。他只凑够了火车的钱,一个人就去了俄罗斯,一去就是一年多。俄国周转几回,在他的世界里下够了雪,于是袁广泉说想家了,辞掉为了生计混得还不错的工作就回国。奥涅金?袁广泉仔细想了想,我听得懂就去听咯,再像话剧一样意识流的呈现方式也还是很好哭的。哎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方晓东笑了两声,说也对,你这人生活看起来就是没有逻辑的,一个纯粹的唯心主义非理性世界,广泉哥,你会不会写词?

 

 

他两从那天之后就开始一直见面,袁广泉不愿意多说他的住址,方晓东就直接给袁广泉扔了一把备用钥匙,推了酒吧几天工作,说是要创作。袁广泉无奈,正好方晓东父亲在交流时有意无意叫他多看着自己儿子点,他在上海不会呆太长时间,有个暂时的住宿也好,应下之后一斟酌直接搬进了方晓东的小公寓。其实接受的原因有很多,袁广泉在不久的之后躺在方晓东腿上一个一个数:你爸爸的暗示、你的坚持、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和挑战心理……还是因为好久没写东西了,你看月亮都化开了,要是再不拿笔说不定它就淡了老了枯萎了。方晓东开始笑,袁广泉拍他肩,说笑什么,它走了就真的回不来了呀。

他们没有什么特别专业的录音设备,电脑耳机吉他和电子琴,他们两就这样唱了一天又一天,录出来的小样单薄得像一张硫酸纸,一戳就破,但是很透出灵性的光。投递当然石沉大海,袁广泉联系了几个朋友都说没办法,方晓东因此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盘腿坐在沙发上拨吉他,袁广泉满脸是雨地从楼下社区小卖部跑上来,搬着两箱啤酒,水滴在黄色硬纸板上变成了一个个黄色的晕子。方晓东拉开啤酒瓶铁环大喝一口,他觉得这种晚上适合燃烧梦想,会很好看。

他们搬了张小桌子去阳台,两个人配合着把刚被雨水重新打湿的衣服扔回洗衣机转,袁广泉已经喝完了一听,转头看见方晓东把自己吉他也拿了出来,踏上板凳就开始唱几乎没调的歌:

 

走吧/落叶吹进深谷/歌声却没有归宿

走吧/冰上的月光/已从河床上溢出

走吧/眼睛望着同一块天空/心敲击着暮色的鼓

 

方晓东突然停下,眼睛直勾勾望着袁广泉,伸出手说:

“你也来。”

袁广泉拿着青岛啤酒当话筒,方晓东在他旁边安静地弹着。

 

走吧/我们没有失去记忆/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

走吧/路啊路/飘满了红罂粟*

 

 

袁广泉之后也没有从那搬出去,把自己租的出租屋退了。那天晚上他们确实喝的不少,但不至于醉,袁广泉记得他唱完之后方晓东满眼含泪看着他,然后他们拥抱,不可控地进行了一个又一个拥抱、接吻,之后就全部断片。这里是中国上海,但他却觉得自己是波西米亚艺术家,对爱情的收获和拥有的方式近乎偏执,仪式感会把他越推越远,推进塔季扬娜的角色里和熊跳舞*。袁广泉除了对诗歌的严律之外全要的是自由,他觉得那样才叫爱自己,显然方晓东完成得很好。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方晓东处于灵感爆发状态,袁广泉像上///瘾性的毒///品,吸食后全是绮丽诡谲的幻象。他和对方形容了这种感觉,袁广泉刷着天气预报,从洗衣机里把衣服掏出来晾,一边挂衣服一边说:

“应该去看看极光。”

方晓东拖着拖鞋,走过去环住袁广泉的腰,问他:

“为什么?”

“因为它很好看,我想去。”袁广泉又笑得眉眼弯弯。

方晓东发现“为什么”这个问题在对方的字典里几乎是无解的,找不到答案。很多事情他一定要其发生,似乎是冥冥注定的。但他得不到正解也愿意,北极也去南极也去,登上月亮纸糊的船也去。

我们因拥有彼此而不畏荆棘*,袁广泉说。

 

 

袁广泉左右已经在上海呆了将近三个月了。从俄回来徘徊了半个月,重拾当年说扔就扔的人际关系用了一个半月,剩下一个月悉数陪在方晓东身边。

他在阳台上放空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年轻人送他的风铃,之前一直高高挂在晾杆上,风也没吹它就响了,之后不知道被谁拿了下来,躺在脚边不动声色了许久。袁广泉有点走神,叮叮当当的,早晨有点冷。他突然想到了驯鹿角上的铃铛,在他不能忘却的那年岁月中仍然不曾褪色,它把圣诞礼物给袁广泉送来,打开过后是一串已经结成冰的字,它说:你的自由是生活对你最好的馈赠。

他问方晓东:

“你愿不愿意离开上海?”

方晓东大早上刚睡醒,把被子往自己身旁掖了掖:

“干嘛呀……”

袁广泉心下了然,说了句没事,走出房间舒了口气。

其实也不是不能找个地方定居,也不是不能为了感情从流浪的诗人做回孩子,他的偏执诗意和一意孤行和欧律狄克相反,正视才存在。五线谱会变成非理性世界的牢笼,谁也没有想到。最后他们在一次深夜爆发,方晓东从酒吧回来,看见袁广泉在理箱子里的衣服,没多想就进了卧室。诗人找到了自己记备忘录的羊皮本,赤着脚从客厅走去房间,坐在桌子前打开小台灯看。方晓东出去把拖鞋拿进来,好奇的问:

“这是什么?”

袁广泉没说话,方晓东就在他身边静静地看。

 

“完成清单:CN SH

 

本子上大大小小用各种字体记了不少地名,都是袁广泉在方晓东缺席的许多年里只身走过的地方。然后中国上海的故事也被打上了句号,上海一次梅雨季被一个小圈一把包住,从未封口的地方流出酸涩的苦水来,它昭示着这是一场缓慢而残忍的单方面别离。袁广泉低头默默把那个不是很完美的句号补好,方晓东想,何必呢?

“我没打算在上海呆多久。”

袁广泉合上本子,仍然拒绝对上方晓东的目光。

“我可以一起。”

“我联系好朋友了,大约要出国。”

袁广泉产生出离开的想法是他发现自己不能下笔的时候,他干脆利落地联系了辛星,他小时就认识的朋友,问他现在是不是还在莫斯科,说自己可能要回去一趟。辛星没过多长时间就给他发来了地址,袁广泉回了句谢谢,对面顿了顿,问说:

“怎么突然要来?”

袁广泉抓了抓头发,坦诚道:

“没什么,遇到了一个挺喜欢的小孩,别耽误人家。”

辛星在屏幕那头心领神会。他在刚认识这个朋友不久就断言袁广泉着实不是一个够格的恋爱对象,他温柔感性但是孤僻决绝,诗意至死而不爱至死,遇事不软弱却常先退缩———很典型,他有与生俱来的对感情的责任感,袁广泉往往不是多情的唐璜而是绝情的唐璜,总是用清醒的痛苦麻痹自己。

“看来是真的喜欢啊,他怎么样?”

“还没说,不一定。”

方晓东开口想问为什么,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早就被装进了笔记本那个圆润饱满的句号里,挣扎后在苦海里溺亡,成为和之前许多个句号一样的、几个字母所附带的沉甸甸的故事。

“什么时候?”

袁广泉心说好,没有挽留,很好,可以给他的决绝留一个很痛的退路。

“四天后,在机场。”

“我去送你。”

方晓东想说,你走吧袁广泉,你走吧。那个在雨季里弹琴的方晓东被你永远杀死在了2019年上海的夏天,只留了一个面对着你低头沉默的骨架,在一遍遍回溯之中被漫进屋子的泪水泡软泡烂,融化在一次朔望月带来的高潮里,消失得一滴不剩。你快走吧,我要腐烂了。

后来他只是僵硬在那里,从喉咙里用尽力气挤出六个字:

“但是我不爱你。”

好倔强,但是不漂亮。

袁广泉也沙哑着开口:我走的那天你还来送我吗?

方晓东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来啊,当然来。

 

 

没几天后,袁广泉拉着箱子进了登机口。方晓东站在外面,看着袁广泉坐的那架飞机起飞。他以为自己会有很多委屈,很多伤心,却发现自己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他明白自己最敏感温柔的腺体已经被那个人带走,或者已经被埋葬。

 

 

袁广泉走之前帮方晓东理干净了所有的乐谱和歌词,夹在蓝色文件夹里,分门别类一首一首放好,连一个角都不曾皱。方晓东窝在被子里,埋头翻动着谱页,哗啦啦,哗啦啦,好像秋风要扫落叶了,这个夏天是不是要过去了?

方晓东扫描了几份,靠咖啡熬完几个通宵录了小样,不报什么希望地送给了几家唱片公司。反响很好,给他的回应是:主歌部分的男声沉稳、有诉说感,旋律的记忆点鲜明,尤其副歌之中有着强烈的感染力,没想到小小年纪却能唱出这么丰富的情感。

好官方喔,方晓东坐在工作人员面前捏着衣角想,对呀,我都唱哭了。

方晓东形象好,好包装,业务能力强,“流浪歌手”的身份也有话题度,很好营销,被稍稍捧了一下之后一炮而红。他尝试着被推到话筒前面接受采访,这孩子腼腆又不爱讲话,记者一个又一个问题问,方晓东顺势不想答的就沉默,想答的也绕几个弯说。有几家自媒体记者急不过,直接从后排大声插嘴道:

“方晓东先生,听众朋友们说你的歌特别适合失恋听,能让人感同身受地哭一场,您是什么契机会写出这几首歌的呢?”

“方晓东先生,您歌词的词作为什么是空着的?是有什么不能告诉大家的吗?难道是前女友?”

一位矮个子记者插科打诨,一群人哄哄笑笑,闪光灯还在不停照着。

方晓东有点想跑了,靠着疲惫硬生生压下去的记忆反噬,好像海水直接淹没过他的头顶。这位小有名气的歌手在镜头前欲言又止,面色发白,最后闭上双眼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彻底拿出了防御的姿态,双唇紧紧闭上。工作人员出面处理了还渴望挖出点什么的人们,扶方晓东下去休息。

他魂不守舍地下台,灌了半杯水,然后说:

“以后颁奖典礼、晚会、活动,都别叫我了,求你们了。”

公司暂时给他安排的经纪人很惊讶:

“可你都红了……”

“我写歌也不是为了红,”方晓东揉揉眉心,“除了歌是我的,其他都不是,都没关系。”

方晓东知道自己在撒谎,这首歌永远还属于那个词作者,那个写着“佚名”的地方本该有个名字。

他想去散散心了。

 

 

袁广泉说自己要去看极光,去摩尔曼斯克。辛星喝着罗宋汤问他到底怎么了,一个曾在俄国久住过一阵子的人,竟然要在10月份去不冻港追光。袁广泉小声说怎么了嘛,10月份理论上也能看到极光,越说越小声。辛星摇了摇头,笑说有朝一日我能从你嘴里听见“理论”二字,是和你家小朋友提到过吧,袁广泉没否认,低头吃沙拉。辛星问他:好啦,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袁广泉听见自己说,好。

他们订了酒店,两间房,正好一层楼的一头一尾。辛星带了自己女朋友一起,几天后动的身。袁广泉在第一天就成功喝醉了酒,用俄语语序颠倒地给辛星讲方晓东,说他是个很棒的歌手,他的作品也很好,他人也很好。辛星用手机搜索软件查了这个名字,跳出来几首歌曲的链接。旁边已然没什么意识了的人把手机拿过去,嘟囔了句我怎么都不知道,连上蓝牙耳机开始听。辛星拿他没办法,他女朋友也无奈地笑,用嘴型比了个让他去吧。袁广泉把头埋进臂弯,这也曾经有可能是他们两的歌。

后来袁广泉睡着了,被捞回了房间。第二天还有点头疼,起不来床,就一个人在房间里躺着,循环那几首早就熟悉的歌,翻看他临走前偷偷复印的手写谱。

辛星没有告诉袁广泉的是,他昨晚好像看到了一个瘦长拔高的男孩子,像是网上找到那几张照片,只是没做发型没化妆,刘海顺到额头前。那个男孩在酒店前台要了一把钥匙,去吧台犹豫来犹豫去买了一瓶酒就上了楼,正好是他们对门。

极光来的也一般巧,当天晚上就有,袁广泉懒得追,就坐在酒店楼下的长椅上望天。方晓东想去超市买点吃的,脚步在出大厅的一瞬间顿住。他看见有一个人穿着灰色的羽绒服,皮肤很白,在一片雪地里好像要发光透明,方晓东觉得他轻得好像一缕烟——他们两都不抽烟,所以这一夜下雪和极光的味道被命名为方晓东一个人的焦油与尼古丁,多碰了要致命,在痛苦与无尽的戒断期中反复被梦见的重逢突然呛得方晓东眼睛发红。他尝试忘掉,把袁广泉这个名字写成无名氏扔进他的岁月长河。

方晓东不应把他写进歌里。

他拒绝领奖,拒绝演出,拒绝复盘他的崩溃,他想问袁广泉你会不会也很痛,你有没有听我的歌?

方晓东叹了口气,雪太大了,他不能去便利店了。袁广泉把头扭到一旁,浑身有些发抖。

可能是冷吧,他安慰自己,可能是看错了。

 

袁广泉上楼时直奔了辛星的房间,他女朋友还在外面购物没回来。袁广泉绝望地说:怎么办,他也在这,我真不能耽误这小孩。

辛星对他说:可你也别耽误了你自己啊。

 

方晓东发现袁广泉从自己对面的房门出来也是出于偶然,看见对面房门里的男人也是偶然。他嘲笑自己生活总是充满了这种该死的偶然,幻想易碎地好像追逐失败的极光,很美,但是不属于你。

 

 

袁广泉第二天很早就出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反正不能再留在酒店。方晓东抱着自己的吉他坐在咖啡吧里弹琴,一位英国人颇有兴趣地来打听,点了一杯红茶。他热情地坐在方晓东对面,表明自己是一位制作人,很喜欢方晓东这样的风格,很独特,想问他有没有想法合作,试试看新的不同的感觉。方晓东怕生,英语也不是特别好,胡乱回答了几句就保持不吭声,对面热情的先生感到很遗憾,端着茶礼貌地离开了。

一会儿过后,他拿着手机再次跑来,说了句抱歉,笃定地向他介绍说:

“方先生,我很抱歉我只是个资本家。但我在这认识了一位朋友,他一定会和您有共同语言。”

方晓东尴尬到想跑,大致听他又说:

“他马上就回来了,相信我,你们会聊得很开心。”

 

 

袁广泉一边摘围巾一边走进来,方晓东抬头一愣,辛星正好下楼拿早餐。最后是袁广泉先笑了出来,向方晓东伸手。

那位英国男士介绍说:袁先生曾经给我听过一首歌,和您的音乐一样都让人感动。当然,袁先生的背后有故事,但方先生,我相信您也有。

方晓东觉得自己后背出了一大层薄汗,用磕磕巴巴的英语问他:

“什么歌?”

他听见前奏,然后听见了小袁先生背后的故事。

“袁先生说,这首歌是他前男友写的,他很爱他。”

方晓东坐在沙发上,看向袁广泉,一阵无言。辛星走过来客套了几句,急急忙忙把人拉走。方晓东抱歉地笑了笑,说:

“也许吧。”

他追了出去,在电梯间里追上了那两人。袁广泉下意识离辛星后退了一步,方晓东顺势插进去,一米八几的个子就这么近距离地直面着他的假想敌。辛星举起双手,眼神示意袁广泉寻求帮助。袁广泉用手搭上年轻人紧绷着的肩膀,小声解释这只是我朋友,你别多想了,人家有女朋友的。辛星在电梯开门的瞬间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就往自己房间方向走。袁广泉站着不动,方晓东也不动,袁广泉向左,方晓东亦步亦趋,最后方晓东抵住了袁广泉即将要关上的房门。

他逼近,质问:

“袁老师,听说你很爱我。”

袁广泉后退,摇头。

“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就像你教我怎么写歌,我可以教你怎么爱我。多长时间都好,一场雨,一个晚上,九十天,或者一辈子。”

“小袁老师,我们都还很年轻。”

 

 

方晓东回国后重新和公司有了联系,投入了新歌的制作。

他的新歌名叫《Он поэт》,意为他是诗人。曲风很欢快,有点乡村,配上干净的男声,让人感觉很舒服。方晓东在做客音乐平台直播间的时候坦言这首歌的来源:

“其实很有意思,我当时为了他还尝试去学过俄语,当时第一篇课文就有一句这个,这是我学会的第一句完整的句子,这首歌也是第一首真正意义上属于我们俩的作品。所以对于我来说,纪念意义更大一点。”

“他是诗人,他也是我的爱人。”

方晓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向了摄像头后方。袁广泉站在后面看着他,被突如而来的表白吓了一跳,无奈地摇了摇头:

“幼稚小孩。”

方晓东更正:

“是你的幼稚小孩。”

 

 

 

 

 

*出自加缪《西西弗神话》

*改编自海子

*出自北岛的诗《走吧——给L》

*出自话剧版《叶甫盖尼奥涅金》最后一幕结尾

*出自带诗人&绣娘(。)顾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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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一下2:44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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